本来,我无论如何要在午后就返回队上的,离开这个古怪、始终难以捉摸的老头,可是,他突然发了病,倒使我不能就此弃之而去。也许是因为恶作剧取得成功,兴奋过余,老头倒在了炕前,哼呀哈地,吐着白沫,身上都是臭腥的唾涎和污黑的炕灰,狼狈不堪。近乎七十的老头,是病不得的,我真有点惊慌。他的模样本来已够怕人了,身子象一株几乎枯死的残树,躬着背,永远也直不起来,脑袋似一具骷髅,髋骨高得发尖,眼眶陷得很深,两腮几乎不存在,只剩下包了层皮的牙床,头发、胡子松松散散,象干枯的荒草。我担心发生意外,看着这个孤苦零丁的老头,倒在地上的那般可怜相,心里怒气全消,只存一点怜悯之心。掐他人中,卡他合谷,按摩他只剩了肋骨的胸脯,都不管用。快死了,这老家伙,我想。   老头叫荣虎,是一名“五保户”。我所在的那个队在大兴安岭的北尽头,天之涯地之角,林海茫茫,白雪皑皑。村里的“五保户”并不是我原来想象中受尽苦难、无亲无眷、憨厚朴实的“贫下中农”,而是些玩世不恭、好赖不分、又可怜又可恨的老跑腿、老光棍。“五保户”也绝非想象中能得到五保。五保,保什么?谁保?有了,想着了,送点,没了,就被遗忘。他们还得靠自己保,尽自己所能,给自己创造生存的条件。村里没有安居窝,这些“五保户”老头只得散居在极偏僻、平时绝无人烟的放马场、草甸子、耕作点安宿。因为只有那里才有现成的空屋,有炕有灶,有定期前来干活的人留下的少得可怜的一些粮食、盐、材禾。他们就这样“安享”他们的晚年。   荣虎盘踞的这个耕作点,似茫茫林海中一孤舟,淹不没也抹不了,这里有一间木房,几十垧地,被群山密林环抱。傍边流经神圣的额木尔河。可以看出荣虎是自足的,屋里生活用具齐全,屋前屋后出奇的整洁,这与他本身倒形成了明显的对比。他认认真真地为自己修了个墓,在房后几十米开外,近河对山,好风水。墓很神,从河道而来,偶然望去,似一蜷卧的巨兽,令人生惧。里面堆积了陈年猎物死尸,鱼腥血臭,就是再贪的“老板子”也不会想着里面的东西。   必须得把他送回村,别无他法,我决定了。   牵过赶来的那匹马,套上爬犁,又在爬犁上垫了厚厚的一层草,返回屋,我满有信心地走到他跟前说:“大爷,我送你回村。”   他说不出话,两眼露出凶光,恶狠狠地盯着我,象是我要把他埋葬。他不愿走,不愿离开这个脏屋,不愿离开他的坟墓,我知道。但不管怎样,我也要把他弄出去,要是有什么意外我还说不清呢。   我先敞了门,返身再去拖他。他拳头攥得死紧死紧,索索发抖,牙齿咬的“咯咯”直响,痉挛地晃着脑袋,那双眼睛惊恐地睁得老大。我背着他,跨出门外,他两手扣紧住我的脖子,那麻杆似的手竟然有那么大的劲,卡得我脖子生疼生疼,那甲壳般的手指深深扎进我的肉里。管他愿意不愿意,我硬是把他放倒在铺满干草的爬犁上。   “王八羔子……”他嚎叫着,叫声带着绝望,象只打残了的老狼。   想到他上午在恶作剧之后那股子得意劲,我又好气又好笑。   我抱过他那床破网似的被子,又加上我的军棉大衣。被子盖在他身上,大衣捂在他头上,随之我也跨上爬犁,捂紧皮帽子,揽起缰绳,一甩,爬犁便驰动了。四周黑森森的,天穹还有丝微光,一轮半月斜挂在天边,地上惨淡、惨淡。遍地的白雪象染上了淡墨,污黑污黑。马蹄“卡嚓、卡嚓”,道极光溜,白天融了雪,晚上一冻,复了一层薄冰,又被踩碎,碾过。爬犁左右甩动。爬犁在薄薄的冰层上极易滑动。马走得很快,很轻松,赶爬犁却费了劲,一遇到坡坎,稍不慎就会倾覆,躺在那儿的荣虎是折腾不起的。   我极度紧张,两眼睁圆,一眨都不敢眨,时时搜寻着昏暗不明的河道。爬犁在冰面上游弋,丝丝作响,世界好静,静得象千年的古墓。   几天前,公社拨下了春荒救济粮,人各有份。入了春,青黄不接,肚子都不饱,谁去“抓革命、促生产”。年年靠救济,年年如此,社会主义毕竟有其优越性。一袋袋的白面挨家挨户送到了每位贫下中农的厨房里,也充实了我们知青食堂,眼看白白的面粉快分完了,我们向队长提出,给“五保户”们也送点。队长同意了我们的请求,并让我去给散居在外的“五保户”们送些其实他们本应有份的粮食。   听说荣虎古怪,去过那儿的老板子都戏弄过他。都说他年壮时也是个虎生生、激灵灵的好跑腿。好跑腿,意思是能人,样样在行,倒大木,放大排,放排他扳的艄,再湾的河道,再大的激流,也不会出差错。钻林子狩猎,别说獐子,狍子,就是黑瞎子,也套得着。下河网鱼,挂鱼,拦鱼,都同玩儿似的,回回不落空。就是金沟子,他也去混过,钱大把大把地花,酒大碗大碗的喝,从来不考虑以后的事。关于他的故事特多,而且富有传奇色彩。说他下河逮鱼,总是光裸着身子,村里的妇女们照样会跟到河边,等着他上岸,一轰而上,嘻嘻哈哈地抢他鱼。他养过好几个女人,这些女人最终还都归了人家,他也不生气,而且,仍忠实地为人家服务,直到自己几乎只剩下裤衩,让人家拒之门外。有一回放大排,江道急拐处,水流特急,为了木排不撞在对岸山崖上,他死死扳住艄,铁丝绞住了他一个手指,他紧咬牙关,死也也不松,愣是给绞下一个手指,闯过了弯道激流。他也痛得翻入了江里,漂了一天,都以为他被喂了鱼,过了半月竟然疲疲乏乏领了个很水灵的女人回来。原来那女人寻死投河,在水中遇到淹不死的荣虎,被救上岸,做成了一段离奇的姻缘。可是好景不长,荣虎那好施好舍的脾性,让那女人无法过日子,无可奈何地离开了他,跟了别人。年轻时的荣虎受人尊重,现在老了,无儿无女,只得让队上“五保”。五保”说到底就是无保,那年月,大活人都这么过的,这些半死不活的老头,谁还能管得周全?   送来白面的第二天,我舀了一大盆面,想给他做些大馒头,备以后可以食用。荣虎在一旁专注地看着我,散到盆外的面,用纸铲起来,带了不少的土,倒入面袋,我以为他眼睛不好,仍舀出,他恶狠狠地又倒回去,无奈只得由着他。做好一大筐馒头,喷香,他用杆子似的黑手紧抓了两个,抖抖索索地吞食,象是很久没吃过,同时两眼警惕地注视我,充满阴阴的敌意。   我拿了两条他逮的鱼炖上,他在一旁狡地看着我,怔了一会儿,停止了咀嚼,走到盐袋子跟前,抓了一大把盐。我奇怪,不知他要干什么,不料,看他揭开锅,把盐全部倒了进去,又用半个身子死死压住锅盖,眼光越发凶狠恶毒。   后开才明白过来,他的东西不允许别人染指。队上一些油滑的“老板子”总要绘声绘色地叙述荣虎怎样厮守着他那些东西,他们又是怎样捉弄他,气得他如何“呼哧呼哧乱转乱吼。那些“老板子”在他那里也确实占了不少便宜。荣虎挡的梁子,取的鱼,要化多大的心血的体力,都被他们连骗带哄地弄走,什么也不给留下。荣虎后来精了,滑了,而且变得怪了,怪得甚至不可琢磨。这大概也是属于生存竞争的本能吧。我给他送粮食过来,非但不感激,反而处处防范我,捉弄我,好象我也是侵害他的一个。我走到哪儿,他盯到哪儿,偶然碰到他的什么东西,就会凶神恶煞对我叫骂。吃的馒头里给你撒上些炕灰,土豆汤里给你放几块卵石,在我铺在炕上的一张皮子上,倒上一堆雪,化得湿漉漉的。更气人的是,故意把你烤在炉子边的大衣、棉胶鞋拨弄下来,一件好好的军大衣,袖口被烤得焦糊。   他要撵我,不让我呆在这个地方,他对人充满敌意,对我也一样,这老头真他妈的可怕,十足一个老怪物,我心里不止一遍地骂他。   爬犁下了河道,真陡真滑,我怕马刹不住,溜下去,不得不牵马下河。我抱住马脖子,托着马,一步一步地下,一边嘶声地吆喝“吁--吁”。   慣性真大,爬犁直推着马下溜,我使劲往后拽,脚底不时打滑。快下河道了,我一个打滑,脚背被带铁掌的马蹄踩了一下,一阵钻心疼,手上一松,一个趔趄。马离了我的后拽力,刹不住,直楞楞地往前溜下去。   糟!我急了,化江的季节,河虽然还封冻着,河中心是万万去不得的,那里冰层已酥软,底下水流融薄了冰层,一压便会陷塌。我忍着剧痛,赶过马头,抓住笼头,死命往后拖。爬犁溜出了十几米后失去了威力,马的四蹄止住了。好险哪,脚下的冰雪是酥的,软的,说什么时候陷就就什么时候陷。   荣虎,哼呀哈的不知啥时候坐起来的,两只黑洞似的眼睛可怕地对着我,慢慢地躺下。   “没事!”我为自己壮胆似地大喊了一声,一拐一拐,把马拖到近岸边的河道上。把被子大衣重新给荣虎盖好,上了爬犁,赶起马在河道上滑行。   好悬哪!我得更加小心。夜闯河道,尤其是化河的时候,不是开玩笑的,那是在玩命。入冬的河道好走,开春的河道莫行。我记得当地人的这句俗语。入冬时,刚封河,别看冰层薄,水看得清在下面流,踩上去“”脆裂有声,让你胆颤。但一万个放心,绝不会破,整个河面凝成了一大张冰,任何地方都在膨胀,聚合成巨大的张力,踩的部位虽然脆裂,其他部位紧紧挤合过来,无论如何也不会破开。而入春快开河的时候正好相反,河面任何部位都受了力,都在慢慢地消融,冰化得酥了,张力彻底瓦解,散了架,宛若腐尸的表皮,一触压便陷了下去再不浮起。   爬犁在弯弯曲曲的河道上疾驰,冰层薄的地方发出“嗤啦啦”的重压声,脆裂声。夜里气温低,在零下十几度,白天冰层上化成水的地方,又复冻了起来,冰下是水,水下仍是冰,水下的冰却是酥酥的。   我睁大眼睛,尽量让马靠岸边走,万一陷进河里,也很浅,不会出什么大事。   可是靠岸,黑,什么也看不清,还难走,底下尽是碎冰和鹅卵石。马蹄踩在上面“乞哩哐啷”直响,马脚不时东崴西崴,行走极不方便,爬犁腿压在冰块和卵石上也极不平稳,一高一低,震得荣虎直哼哼。   “往回返!”爬犁晃了一下,他挣扎着,乞求地喊着。他也会乞求我?   “不,你躺下,放心,你不要命,我还要命呢!”我恶声恶气地说。为镇住老头,我一抖缰绳,反而催马把爬犁拉得飞快。   就在早上,我不顾他躲不躲我,跟他去取“梁子”。   “大爷,听说你是档“梁子”的行家?”我跟在他的后面,讨好地与他答讪。他不答理,只顾往前走,鬼鬼祟祟象是去偷别东西,那踩在冰上的步法也与平时的不一般,是往前搓的,一步一拖。我也学那样,不紧不慢地跟着。   我跟荣虎去取梁子完全出于好奇,想看看挡梁子是怎么回事,取梁子又怎么个取法。这事向他提过几次,他都只用警惕凶狠的眼光瞪我,不应。前面就是了,我看见一道柳条编成的篱笆,矮矮的却很整齐地横贯在河中央。这是截河拦鱼,这方法再明白不过,这是人类对付畅通河道的鱼的最简单而也是巧妙的办法,适用于北方的河,冬季会封冻的河。   那梁子即柳条子的篱笆,安得极巧,如镶在冰上一般,安放时得先把河面上的冰层锯开,把事先用柳条编好的篱笆一张一张插入河中,留下几个通道口,再经过一个晚上的封冻,就牢牢地固定在那儿了。听说挡梁子很讲究,有的不逮鱼,有的尽逮鱼,那是河道有深有浅,浅的地方鱼不过,深的地方挡不了住,要恰到好处。挡好梁子,首先要对整条河非常熟悉,哪儿深哪儿浅,哪儿深浅宽窄均匀。额木尔河从大兴安岭深处流下,蜿蜿蜒蜒,曲曲弯弯,汇入黑龙江。它宽处二三十米,窄处不到十米,半年水流湍急,半年封冻得严严实实,谁能摸得透?非得把整个河段趟过不行。荣虎摸透了,熟悉额木尔河,就象熟悉他掌上的指纹。他挡的梁子好,额木尔河里的鱼,一半都掌握在他手中。   梁子上有几个口子,口子下可以看得到柳条篱笆的通道,就在这里下须笼,鱼通过时就钻会进了笼里。   找了个须笼口,蹒跚着起笼子,一边示意我朝河中央的口子起。我一点都没多加考虑,待走进梁子口时,忽隆一下,陷了进去,踩着河底,水齐胸,扎骨的冰水直透裤筒里,往胸口窜,象万根冰针刺扎全身。   我冻得直叫起来,荣虎却露出一个毒毒的笑,欣赏地看了我一会儿,别过脸,提起装着鱼的麻袋,只顾自己走了。   我明白了,他在捉弄我,让我尝尝冰水扎骨的滋味!   这老东西,好狠毒,不得好死!我一边诅咒,一边咯巴着下巴骨,攀住篱笆往上爬,一身湿衣,颤抖着奔回屋子,急急添旺炉火烘烤湿衣。荣虎早已回屋,仰在炕上,得意地看了看我,乐颠颠地哼着他那怪声怪调,那声音真让人起鸡皮疙瘩。   走,等烤干了衣裤就走,离开这古怪狠毒的老头,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安享他的一切。这个可怜虫,他被人欺,却又知道欺人,让他活受罪。   衣服快烤干,荣虎哼的调子慢慢变成了呻吟。我起先不在意,后来发现声音不对头,回过头去见老头蜷缩在炕角,牙关咬得巴巴响,呻吟越来越沉。他快完了,这老家伙,我想这把年纪,生命就象一根麻杆,说断就断。说实在,把他抱上爬犁的一刹那,我多少有点报复的快感。   忽然,本来昏暗的四周,又黑了下来,弯月也不见了,眼前黑黝黝一团,细看却是山崖断壁。我一惊,这山崖边,必是水深处,水深处,水流也急,冰层化开的地方也多。。   我还没来得及喝马停下,爬犁却一个侧歪哗啦翻倒。原来靠得太边了些,越上了一个大冰坨。   由于站着,没抓什么,我被甩得很远,向河中跌滑了七、八米,摔得混身直疼。手撑着想站起,脚下却“扑隆”一声,蹬下了一块冰块。原来是冰化处,心头一颤,急忙趴下,一动也不敢动。我心下念叨,这下完了,随着水流的冲击,我脚下的冰块会一块一块塌下,整个身子说不定啥时候也塌进河里,被淹死,被冲走。   我听到马停在那儿打着响鼻,老头“哼呀哼呀”地在爬犁边直叫唤。我想爬过点,“咕隆”一声,脚边又一大块冰被蹬了下去。   一条黑影抖抖闪闪直立了起来,仄仄歪歪地晃动着。黑影调转了方向,消失了。“这老头,管自己走了。”我趴在冰上,绝望地想。   没听见马走动和爬犁滑动的声音,忽然,一个匍匐的影子朝我这边移过来,哼唧哼唧。是荣虎,他没走!他枯枝似的手触到了我,让我抓住什么,我一摸,原来是一根我扔爬犁上的绳子。我象捞到了一棵救命稻草,赶快抓住。荣虎又爬了回去,一回儿,我只觉得手上一紧,胳膊象是被一拽,但仅仅是一拽,马上又松了。显然绳子没拴住爬犁,这恐怕是荣虎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失误。这能怪他?一个气息奄奄的老头,一个生命之火快已燃尽的老头。   “嗬!嗬嗬┈┈”一声声低沉、又令人惊悚的吆喝声从黑暗中传来,那是荣虎在吆喝着马,这是徒劳无益的挣扎,这么低微的吆喝,对于马来说,根本无动于衷。   彻底完了,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灭了。脚下的冰块还在塌陷,我下半个身子都浸在了水里。我再也不指望荣虎,指望一个垂死的老头了。我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不喊,绝望中忍受着刺骨的煎熬,等待落入河中被淹死,被冻死,被冻成一个冰坨,与荣虎这样已无生命价值的老头同归于尽。   然而,我又感到手上的绳子动了一下,我轻轻一拉,感到有些力,绳子似乎套住了爬犁,使得上劲了。我的心“豁”地亮了,急忙用尽全力,攀拉着绳子,一步一步,往河面上挨。然而也就在这时,我听到了一声裂帛似的干嚎声,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,干涩而沉重,让人毛骨悚然。我爬出了塌陷的窟窿,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。在黑暗中我摸索到了爬犁,也摸索到了荣虎。借着昏暗的月光,只见他合扑在河的冰面上,双手死死地抓住爬犁,而绳子的另一头竟套在了他自己的胳膊和脖子上!本来很脆弱的生命经过这样的折腾,再也没有生命的力量了。荣虎被绳套勒得没了气。   我拚命地摇晃着荣虎的身子,大声地喊他,却再也没有回音。荣虎的的生命之火终于燃尽。他死了,他死得很安静,跟这安静的黑夜,安静的四周一样。   我的血几乎凝固,不知在封冻的河道上站立了多久,不感到冻,只有麻木,全身麻木,脑子也麻木。我的生是由另一个人的死换取的,是一个頻临死亡,被人类其实早已淘汰了的,只是苟延残生的老者换取的。这个事实太残酷,那怕这种死是他自己的选择。   额木尔河静得让人心慌,整个世界也如死的一般,静得恐怖。好久,我才把荣虎从绳套里解了开来,弄到爬犁上,吆喝了一声河道上石雕般站立的马,往回驰去。   回到耕作点,我在茫茫的雪原上找到了几个乘早去拉圆木的“老板子”。听说荣虎死了,都黑了脸,一声不吭,一起护着装着荣虎遗体的爬犁,拉到到荣虎为自己修好的那个墓前。有一个爱戏弄荣虎,劫荣虎的梁子,占荣虎便宜的“老板子”,哽咽地对我说:“你走把,我们会把他弄好的。”   这时,天亮了。一片朝霞从东边出现,染遍了连连绵绵的山峦,映在额木尔河洁白的冰面上,露出微微的红晕。我沿着河道行走,听着在这冰冻的河面下刷刷作响的流水。那是河流复活的血液。我忽然感到一种生命的力量。我想,我这一生,不管到了哪里,都不会忘记这条额木尔河,不会忘记额木尔河上这惊心动魄的一夜┈┈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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