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所谓狐狸精,就是女人诅咒而男人盼望出现的一种动物。
青宜看着秦俊笑,说,你和那个狐狸精到底什么关系?
秦俊也笑,眼睛眯起来,故作暧昧的口吻,你说呢?
青宜却装着认真起来,我说,当然是,不正当关系。
说完,憋不住自己笑出来。秦俊趁势拍拍青宜的脑袋,那以后你要当心了,我会被狐狸精勾跑。
怕怕!青宜说着伸出手攀住他,攀他的手臂他的肩,手指落在他脸上,轻柔地。他顺势将她带入怀里。两人嬉笑着,看窗外那个被她叫做狐狸精的女子,站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,弯身钻进去。车门卡住女子张扬的火红群裾,她重新打开车门将裙子安全拉入,离开。
秦俊在那个瞬间想起女子恍惚的面容,想起几分钟前,她经过他们身边,忽然探身靠近他借火。迷离的眼神,轻飘飘的口吻,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一种类似风尘的气息,毫不顾及他的身边还有青宜的存在。女子有着过于纤细的手指,小手指间那枚细细的戒,在灯光底下一闪,似一种暗示,暧昧的气息迎面而来,又飘然离去。
秦俊不是不懂得识别,识别女人几乎是每个男人的天赋。只是一直,他与这样的女人相距甚远。他在规矩的家庭中长大,接受正规的教育,读很好的大学,有份体面的工作。大学时恋爱,青宜是他的同类,一个容貌美丽出身优雅的小女人,通情达理,明辨是非。他们恋爱,结婚,顺理成章。婚后一年,激情退却,恩爱有加,年少夫妻,又无宝宝在中间涉足,闲暇的时间坐在酒吧,低声说笑,忽然会隔着桌面握握彼此的手指,平和地平静地相爱。他人眼中,也正是一对恋爱中的宝贝。
青宜平常从不开他类似的玩笑,那天晚上,是第一次。他当然知道只是玩笑,她向来是个自信的女子,虽有小女人的细腻心思,但说到底,他认为她不会和那种女人计较。
没有可比性。
那日是青宜生日,去的那家酒吧并不怎么好,小小的,不奢华,却是他们恋爱时常常光顾的,因为离学校不远,熟了,又觉里面有份小家碧玉样的干净和温馨,不想现在却已不同。光线朦胧,人影恍然,无端地,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。直到那刻看到那个女子,他才明白那样的气息因何而来。
青宜叫那个女子狐狸精,秦俊想,还真是不能小觑了狐狸精,只是飘然而过,就已处处留痕。
笑过了,青宜说,走吧走吧,看电影好不好?
于是他拖了青宜的手站起身来。走到门边,青宜又回头看一眼,低声说,这里,以后不来了吧。
秦俊拍拍青宜的手以示应允,却又故意问,为何?可是我们的爱情纪念之所。
因为,青宜眨着亮晶晶的眼睛,停顿一下,故作严肃,因为我怕你真的被狐狸精勾跑了。
秦俊再次笑起来。他笑她其实是用不在意的方式在意着,笑她,明明不屑,却是一再地说。但心底,分明有一处奇怪地动了片刻。无端,他想起很早看过的魔鬼词典,说,所谓狐狸精,就是女人诅咒而男人盼望出现的一种动物。这下,他便在这刻清晰地想起了刚才那个女子的眼神,一张一翕中充满放肆的挑逗。
狐狸精?真的是另外一种动物吧。
2.她们眼睛里的男人,也无非是某一类动物。或者犹如男人看她们。
说不出怎么回事,那以后,再去类似的场所,秦俊反而下意识留意起那类女子来。她们真是像,说不出漂不漂亮,不同的面貌不同的身形不同的装扮,却有着同样的眼神同样的表情和同样的气息。从来不等男人靠近,以主动出击为乐趣。似乎也不单纯为什么目的,只是故意地要靠近过来让对方不安。隐隐带着一种征服的欲望。更多游戏的成分,毫不掩饰逢场作戏的技巧。
秦俊很少招惹她们,对她们的招惹也是一笑了之,不阻止但绝对不迎合。这份理智他是有的。他只是好奇,但他太清楚,他的生活中需要真实存在的,是良家妇女。如青宜。他想,他只是对被叫做狐狸精的女人好奇而已。
这样若有所思的光阴里,他碰到了戴尘。
只是碰到。
或者她不叫戴尘,无非一个符号。可这个符号,无疑,秦俊是喜欢的。并不是个俗气的名字。
戴尘也有略微的不同。她的不同是,身上那份风尘气,更加地足,更加地不掩。那晚他和公司几个客人于饭后在那家星级喝茶闲聊,不远的台子上,有年轻的男孩在唱着外国歌曲。是处相对安静的所在。却忽然,服务生走到秦俊身边低低说,先生,有位小姐找。
他寻着服务生的示意转头,身后不远,一个微微瘦削的女子独自在角落抽烟。穿黑色衣衫,清晰的肩胛若隐若现,头发长而乱,散在肩颈处如一蓬海藻。灯光略微暗淡,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和眉目以及年龄。但太轻易就看清她的来处。
秦俊的唇动了动,似笑非笑的神情。
她忽然招手,他犹豫一下,还是觉得过去。男人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拒绝女人,即使她是他生活中的异类。
她并未站起来迎接,对男人,她们也向来不屑于逢迎。有时他会略有差异,那些所谓的好女人,高傲的高贵的高雅的,反而会谦和地对男人好。她们却不,她们眼睛里的男人,也无非是某一类动物。或者犹如男人看她们。
秦俊并不介意,如何会同这类女子介意呢?落落大方地坐下来,声音平和地说,小姐,我们好像不认识。他不能让她将他当作那类男人。
靠近地看,她的五官略有模糊,或是妆容过重。但眼睛是大的,似乎比青宜的眼睛更大,睫毛长得分不出真假,眼神飘忽。
有时候秦俊疑惑,想,她们,究竟该如何寻找这一生情感和生命的归宿?
她却点头。对啊我们不认识。刚才我一直在看你的背影,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。知道不是,只是像。
不是新鲜的桥段,秦俊并不点破,笑笑,是吗?
是啊。她眉毛微微一挑,忽然眼神一转,利落地说,带我出台。
秦俊的心忽然一乱。根本不想她会在半分钟后说出这样的话来。虽有防备,还是略感措手不及。又飞快稳住神,对不起,我有客人,走不开。拒绝得极婉转。
她笑,并不介意他的托词。熟练地将烟按熄在烟灰缸,站起来,说,那就借你几分钟,送我离开。
秦俊再下意识探询,看到旁边的位子,一个男人似乎觊觎已久的目光。
秦俊也笑,这个女人,只是想借他的手阻挡另外一个男人,这样的手段,对她们,他想,家常便饭吧。而她选用这样的方式,不知是不是一种职业习惯。
笑的当空,她已伸手搭住了他的手臂,另只手拿过纤巧的背包,微微一用力,带着他朝外走去。算准了秦俊不会推拒。他也实在不想推拒,举手之劳,狐狸精也好,良家妇女也好,即使不同的物种,也脱不了女人这个概念。在他眼里,女人是弱者。
她只识趣地要秦俊送到电梯口,等电梯的空,她莞尔,说,你可转弯去趟洗手间,回去,那人就不在了。知道他心领神会,也完全看透另个男人的耐性。
她对男人的种种,态度和掌握,一点点引起他的兴趣。再笑,笑容不再只是敷衍。也开始下意识重新打量她。他没想她会有那样修长的腿,裹在质地良好的黑色修身长裤里。事实上她的衣着是微微严谨的,但怎样都包裹不住那种独特的暧昧气息。她并不想掩盖。也不再给他琢磨的时间,电梯门已经敞开,她迈进去,在两扇门慢慢关闭时,没头没脑地,说,我叫戴尘。指了一指外面,在这里,很容易找到我。
那张恍惚的脸,消失在银白色金属的门内。
回来,看到那个男人果然不见了。
戴尘。秦俊在唇边重复这个名字。找她?不由又笑,他会吗?
3.他忽然掉进一个思维的怪圈,再解释不出什么,只觉不可思议。
说,是不是碰到狐狸精了?明明已睡沉了的青宜,在秦俊轻手轻脚上了床后,忽然醒转过来,朝他身上一靠,迅速移开脑袋,张着大眼睛问她。平常他若晚归,摇她她都不醒,才知女人的敏感,到底出乎了他的想像。反正心底没鬼,索性假戏真做样心虚地不吭声。若有所思地看青宜。
说啊。青宜一骨碌爬起来,推他。一身的脂粉气。
看青宜认了真,秦俊才笑起来。一个晚上,自己就没什么感觉,只是一靠近,青宜就嗅到了异样。他同戴尘,一起站了不足三分钟。
说啊。青宜说,秦俊,我等你跟我解释。
解释什么呢?他想。然后用力吸鼻子,试图嗅到点别样的气息,却徒劳。扳过青宜的肩笑她神经质,没隐瞒,把碰到戴尘的情形简单一叙。
就这么简单?
就这么简单。
青宜抿着唇,脸还是冷着,那,为什么她单单找上你?
秦俊哑然。该如何告诉青宜?她看起来真的生气了。
我也不知道。索性就装傻。根本就不曾分析戴尘的话是不是借口,因为他心里并没有在意,在意的,倒成了青宜。不肯放过他,问了又问。最后秦俊累了,嘀咕一句,青宜你不是睡糊涂了吧,后在她的声音里几欲睡着。青宜的声音终于渐渐恍惚起来,他闭上眼睛时,却又忽然听到青宜的啜泣,一惊,彻底清醒了。
秦俊,我可以接受你有情人,永远不会允许你同那种女人在一起。你可以不再爱我,但是不可以用那样的女人侮辱我。青宜一字一句,牙齿时不时扣着下唇。
秦俊叹气,又觉这个女人真是爱他,他的任何举动,都逃不过她的感觉。可是这样的举动算什么呢?三年多的夫妻,他如何就不知道青宜是个敏感至此的女人呢?尤其对这样的事。她的自信呢?修养呢?骄傲呢?
怎么会?秦俊想安慰她也想为自己辩解,但不知怎么,声音忽然就硬朗不起来。看着青宜,他不明白,都是女人,为什么她们可以如此不一样。青宜对划之为狐狸精的自己的同性,可以厌恶至此。却不知狐狸精们,会拿怎样的态度对待这些有身份有教养的良家妇女。
秦俊忽然掉进一个思维的怪圈里了,再解释不出什么,只觉不可思议。
最后自然和好如初,他发誓,同青宜,发誓他不会!心里,却总觉有点不舒服。他并没有想过,顶多有些好奇。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,青宜却如临大敌,不曾有风吹草动,就已开始还手反击。他稍觉自己无辜。但,妻子给的委屈,作为男人,他认了。
4.你是良家妇女,不必和狐狸精计较,邪不压正。
自然,秦俊没有去寻过戴尘。从来就无此愿望。偶尔想起那个名字,笑笑。只以后,青宜却将他看得很紧。有点神经质般的,哪怕是最平常的邂逅,也会指给他说,就是那些女人,你要离她们远一点,沾上,你的生活,人生,一切,就别想再干净。
有次,又在街边碰到,那个女子并非找秦俊借火,也非借他的手实现什么目的,只是拉着他问,先生,某某路是不是在附近。还不等他反应过来,青宜已神经质般将他拉远,仿佛他轻易就会被这样的女人迷惑一样。
他终于不快起来,扯平衣服,皱着眉头问,青宜,你到底是防备别人还是防备我?在你眼里,我是个很不堪的男人?随时会跟任何女人出轨?
青宜的脸就是一红。嗫嚅片刻,抬起头来说,我知道男人其实都叛逆,他们会娶好女人为妻,但是,会对那种女人充满兴趣!
谁告诉你?秦俊有些啼笑皆非,他一直认为青宜是个极理性的女人。没想这件事上,会有这样的定论。
每个妻子都知道。青宜说,人性充满弱点,我可以相信你,但我不相信她们。
她们也是女人。秦俊忽然就想为她们辩白,他实在无法断定,除了生活方式的不同,那些女人的本性。无法断定的,他不能认同。
不。青宜面色凝重,她们是狐狸精。
那么,好吧。青宜,你是良家妇女,不必和狐狸精计较,邪不压正。
青宜摇头,事实上,秦俊,所有的良家妇女都不自信。因为男人喜欢狐狸精。我们没有办法。所以只能防备只能阻止。
再往后,青宜固执地开始了一场和狐狸精的长期备战。她开始留意秦俊身边的女人,他衣服的味道,他的蛛丝马迹。因为见过一次他的同事,一个刚分来的女大学生,回家后她便告诫他,要同那女孩保持一定的距离。神经过敏,他说,人家可是受过高等教育。
谁说狐狸精都是文盲?谁说她们没有深刻的思想?青宜说,那只是她们的生活方式,以诱惑为荣,以破坏为乐。
秦俊开始感叹青宜对这个概念的掌握。那个女孩,除了衣着过于新潮,喜欢穿露脐的装束,偶尔和男人喝酒聊天,并无任何不妥。青宜却硬硬能在稳妥中找出危险的气息来。他不得已地跟随着青宜防备,连戴尘那个名字,偶尔也不会再想。
不是他所愿,想忘就可忘。
却不想,防不胜防。就像青宜所说,狐狸精,她们无处不在。
戴尘再度出现的时候,秦俊并没有立刻想起青宜这句话来,他只知道了这个世界原来真的盘根错节,没有什么情节会无端发生,一步一步,都是朝着某一个方向。为某一个未知的故事。而那晚他同戴尘的擦肩而过,其实不过是这个故事的引言。
5.心里发出一种类似石头落在水里的声音,沉闷,但激起了涟漪。
本是和秦俊毫无关系的一件事,因为戴尘其实是别人的狐狸精,而那个别人同他相识多年,现在事业上又有来往,于是互称朋友。
别人叫苏良。
秦俊终于明白那晚戴尘没有撒谎,他和苏良的确有许多相像。几乎同样的身高同样的身形,喜穿同样颜色的衣裤,男人的衣裤原本式样雷同,又都是那种规矩的发形。曾经苏良说,真是巧,两人偶尔抽的烟,都是同样的牌子。
那晚戴尘会错认,实在不奇怪。
起初秦俊没想是戴尘,自然想不到会是她。苏良正在深圳开个时间漫长的工作会议,打电话要他帮个忙,医院。垫付医疗费并给她些照顾。秦俊没有多问,都是成年男人,实在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,只要了那个女人的电话,答应下来。
女人接电话的声音有些警惕,直到秦俊费劲地说清意图。良久,那边却沉默下来。
秦俊先是听着电话那端的呼吸,以为对方在思索时间等问题,但半天,呼吸声淡落消失。他以为断了线,“喂”了片刻,却听那边长长呼出一口气,说,不,我不打算那么做。
秦俊微感意外,以为苏良已经同她说好,却不料定是这样的结果。顿了片刻,说,苏良,苏良……对方更是斩钉截铁,这件事同苏良无关。
秦俊彻底坠了云雾,对方已挂了电话。他怔半天,打电话给苏良。
苏良尴尬笑了几声,才说,秦俊,所以才要你帮我,你要想办法说服她。
秦俊并没有因此拒绝,答应了的事,他不想反悔,但半天没说话。不是不为难,这样的事情,这样的解决方式。
苏良自然知道秦俊的为难,也说不出什么客气话,两个男人,即使为这样的事也无法絮叨,只说,我不能要她把孩子生下来。戴尘不是个不好的女人,但她不适合做妻子,这样的事,秦俊你也知道的……对了她叫戴尘……
秦俊忽然就迅速地说,好吧,我去试试。
戴尘,他确定他没有听错。这个名字以如此的方式出现,他没有任何防备,也没有任何想像,只是。
世界真小,秦俊想。继而,想起青宜那句“狐狸精无处不再”的话,苦笑。
6.谁告诉你孩子是他的,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,他太自以为是。
秦俊站在戴尘居住的那栋旧楼下,楼是灰暗的颜色。楼前一株看似生长了多年的玉兰,灿烂地开着紫色的花。
起初,秦俊跟戴尘说,我们可以谈谈,应该有商榷的余地。
戴尘说,不。
再说这个字,秦俊就隐约听出那晚戴尘的声音来,或者只是感觉。
秦俊想半天,戴尘,我受人之托,那么只是见见好不好?
戴尘说,不。
秦俊眼前戴尘那晚黑色的影子就这样被拉近又拉远,终于,再度逼近过来,他下了决心一般,说,戴尘,或者你不记得我,我曾送你到电梯口,有天晚上,在丽景……
他没有说她曾要他带她出台。
戴尘没有再说不。电话那端又只剩了呼吸。三分钟后,戴尘说,好吧。
只站了片刻,他便看到戴尘在幽暗的楼道处走出来。暮春的季节,她只穿一件白色的毛衣外套,黑色休闲裤,头发依旧那么散乱着。走出来,看到她,停了一下,伸手将额前的发拂到脑后,走到他面前去。仰头,笑。
那个瞬间,秦俊有被阳光刺痛眼睛的感觉。眼前的女人,或者眼前的女孩子,和有过几分钟记忆的戴尘,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。
一张过于干净的脸,略圆的脸形,翘翘的鼻尖有浓浓的孩子气。笑容有点淘气。只在她微微阂下睫毛又挑起的刹那,他捕捉到了那晚来自那个戴尘的气息。
世界真小。戴尘的手塞进裤兜,弯了下身,做一个深呼。
是小。秦俊认同。还能解释为什么呢?
到对面的公园走走吧,医生说,走走路会对胎儿有益。
秦俊这才想起什么,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腹部。毛衣的遮掩下,戴尘的小腹看起来依旧是平的。她也并不掩饰这件事,口吻自然。他本知情,她也无意掩饰什么。原本想带她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坐坐,秦俊却顺从地跟着戴尘朝着小区外走去。路口,秦俊伸手拉戴尘的胳膊,示意她小心车辆。戴尘看着他笑,放心,我会很小心,现在,我很懂得怎样照顾自己。
秦俊微微尴尬地松了手。
路的对面,走过几十米,一座小小的公园,呈现午后的安静。
戴尘不时仰起头来看柔暖的阳光,抚摩她饱满光洁的额头。唇边会自顾自地露出知足的微笑。这种笑容让秦俊有隐隐的心酸。
戴尘。秦俊喊了一声,这是个他曾偶尔记起却又以为最终已忘记的名字。
两人踩着一条寂静的石板路。
戴尘回过头来。我应该怎么称呼你?
我姓秦。
秦先生。
我叫秦俊。
嗯。她想了想,停下来看着他,你可以什么都不说吗?
可是戴尘……
男人都很自以为是。苏良,或者你,这是我自己的事情,和别人实在没有关系。
不是赌气的时候。秦俊盯着戴尘的眼睛。这不现实,对你对苏良……
为什么一定要说他?戴尘打断秦俊,别让我后悔见你,是我想要个孩子,求仁得仁,有什么不可以?
但孩子是苏良的,戴尘,我可否认定你很爱他?
话说出来,秦俊的心就说不出的一堵。事实自戴尘说“不”的那刻起,他就在疑心这个问题,而青宜说,狐狸精是没有爱的,她们谁都不爱,只有诱惑。但,他有所怀疑,且不舒服。似乎很长时间了,他的心一直处于不太舒服的状态,找不到症结所在。
戴尘忽然笑了,翘起唇吹吹额前的发。谁告诉你孩子是苏良的,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,他太自以为是。秦俊,若我爱他,那晚,怎么会要你带我出台?别说你忘记了前面的情节?
口吻,是不屑的。放纵的不屑。
秦俊的心更是加剧地不舒服起来,有点点的疼,像胃疼的那种疼。除了识别,他到底也不能真正了解戴尘这类女子,分明是作践自己的口气,却说得傲气十足毫不在乎。
秦俊住了口。戴尘仰起头再度迎着阳光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。
7.游戏原本是两个人做的,而一个风尘女子,扮演哪种角色都是吃亏。
苏良,我帮不了你。秦俊说,戴尘并不认账。
怎么会?苏良相当不信。
秦俊只得将戴尘原话讲给苏良。
婊子!半天,苏良愤愤骂了一句。这大半年,我养着她,她背叛我。难怪会说婊子无情……
秦俊挂断电话,那刻起,他不打算再继续同苏良做朋友。亦不想计算结束朋友关系后的损失。他有点惭愧自己竟是这个男人的同类。苏良并不爱这个女人,事情发生后,先想的便是脱身,但得知麻烦根本没上身,又受不下来。
游戏原本是两个人做的,而一个风尘女子,她扮演哪种角色都是吃亏。秦俊却不信戴尘是那种人。然,戴尘应该是哪种人?他恍惚。
却开始找了种种借口打电话,找了种种借口去看她。秦俊想,就当满足一个男人对一个狐狸精的好奇心,好奇戴尘到底想做什么。
却看不出究竟,戴尘心平气和,接电话,也接受吃饭的邀请,素面朝天。吃饭时会仔细研究菜谱,几句话都离不开肚里的宝宝,从未提过苏良,似不认得这个人。秦俊开始相信,戴尘如今的生活状态,当真和一切无关,只关孩子。
小腹也渐渐隆起,随着天暖衣单。戴尘也似乎很快胖了一些,身材不再单薄,笑容日渐饱满,眼神里曾经的气息,一层层地褪却。对秦俊的频繁问候和邀请,从不问为什么,他来他走,都无语言。
秦俊的好奇被挑到了顶点。一个这样的女子,会想要做个母亲,会在做了母亲的时候,迅速蜕变。那晚,终于忍不住,同青宜说,青宜,不如我们要个孩子。
青宜当即反对,不是说好五年之内不考虑。秦俊,有了孩子我们的生活会被拖累下来,有了孩子我的青春也就彻底过去,我不拒绝做母亲,但,可以等一等。
女人不是都想做母亲?
女人还想多留些青春多留些爱。秦俊,如果一切都旧了,连容颜都旧了,就算你确定你会爱我如初,我也失了那份自信。女人的自信很多时候是装出来的,因为情感一点都不安全。
秦俊气结。青宜,自某日开始提防着自己同性中的异类。捕风捉影地树起壁垒。有时在家,会忽然化了很浓的妆,穿略显轻佻的衣裙,问,秦俊,这样的我,是否有另外的风情?
秦俊取笑过她,不是憎恶狐狸精?
狐狸精有值得学习的地方,纵然我看不起,也不会轻敌。青宜自以为是地扮鬼脸。秦俊皱皱眉头,这个女人,哪时候起呢?好像一点点剥蚀了最初的可爱?心里一寸寸算过去,惊了一下,竟似乎是有风尘女子同他借火的那晚。从她开始设防的那晚。自那晚起秦俊才看出,优雅女人的优雅,有时也是漏洞百出。
秦俊渐觉,比起来,如今的戴尘,倒更像一个从容不迫,心平气和,优雅从容的良家妇女。有些时候,就更加地想看到她,有时陪满脸期待中的戴尘去那些卖婴孩用品的小店,看她挑挑拣拣,偶尔抚摩一下隆起的腹部,不明所以的店员说着恭喜和祝福的话,秦俊会有错觉。
只是错觉。除了孩子,戴尘的世界里什么都已不存在。
8.她说,抱抱我。这个世上,还不曾有过男人认真地抱过我。
却出了事。命中注定一样,戴尘小心又小心,穿着平底鞋好好走在路上,却被一辆失控的车撞到,身体被推到一个小店的招牌前,孩子没了,胯骨被碰撞至伤。
秦俊知道已是几天后。
戴尘躺在病床上,秦俊却未在她的脸上看出疼痛来。从他第一次见她,到如今,这个女子的生活一变再变,那种淡漠的平静却始终未改。甚至笑了笑。
秦俊,上天有时候真是公平,不该得的,如何都不会得。有过错的,一定要补偿了才可以。
秦俊的胃痛在这些日子有些加剧,让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有时候究竟哪里在疼。而这样的口吻,她似已开始当他是朋友。
是意外。你想得太多。
倒杯热一点的水给我。戴尘说。放一点点的冰糖。
秦俊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。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在身边,这段时间,但是他能感觉到之间的距离,她不拒绝,根本是当他不存在,而现在,她终于开始要求他。慌忙着去做,杯子都碰到。心里更慌,何时,他为一个女人如此紧张过?
额头就渗出汗来。
坐得近一点,秦俊,我很想和你说说话。
秦俊只呆呆地听,移动着身体。
没想到戴尘在这个时候会坦白对苏良有过的爱,那份爱死于秦俊的再次出现,她从来不想跟他要什么,她明白什么是该要什么不可以。他却还是用这样再卑劣不过的方式急急抽身。她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。戴尘说,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子,可能最后惟一能得的,是一个正在自己腹中成长的孩子。没有人生来想走这样一条路,阳光底下不只处处是灿烂的花开,也有诸多的凋零。
只是这样的话,没有多余的解释。没有说是否因生活的疾苦抑或命运的不幸。她认这样的路是自己所走,无人逼迫。她不后悔。也不肯。
秦俊的手指在身前反复纠葛。说不出话。戴尘却忽然说,秦俊,你抱抱我。这个世上,还不曾有过男人认真地抱过我。
是要求,如她第一次要求他送她出去,断定他不会拒绝。
秦俊已伸出手去,戴尘的发丝垂落到他手指,一颗心,竟然充满饱满的喜悦。
9.到底,你还是和这种女人搅在了一起。
医院。戴尘的身体在渐渐康复,只左肩处留了一道清晰的疤痕。戴尘很是惋惜,说,可惜,日后不能再穿吊带背心。又笑,我真是有天赋,实在是喜欢那些露一点的衣服。坦白得毫不矫饰。
青宜知道戴尘的存在时,还有三天,戴尘就将出院。
并非巧合,说到底,还是必然。青宜怀孕了,由女医院做手术。而那些时日,医院出出进进得很是频繁。医院的长廊中看到秦俊的背影,一路跟过来,看到秦俊在窗前拥抱戴尘。
青宜自然没有大声喊叫,只平静地说了一句:秦俊,你真让我看不起。到底,你还是和这种女人搅在了一起。
说完,掉头离开。她的修养不允许她这样吵闹,在几乎绝望的时候,医院,是公共场所。而这样的修养,却忽然让秦俊厌烦。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,再爱,也是记得不肯低头的。再爱,也要搀杂上诸多的身份。
原本该有的歉意和慌乱一下淡漠起来,他更奇怪这样的情形这样的处境下,青宜竟依然能确定戴尘的某种身份。熟知底细的他,都已经不再分辨得出。因此秦俊没有追着青宜走出去,却转头问神情同样平静的戴尘,如果是你,你会怎么做?
我会看着你,哭。求你。我从来是这样,很多东西输得起。但爱不行。又想起什么一样摇头,但我没爱过。没有男人爱过我。
秦俊定定看着戴尘,不再说话,头就慢慢俯了下去,对着她微微张开的唇。
10.她说,如若反悔,十辈子都不会让你翻了身。
青宜不屑再见秦俊。连离婚的消息都要别人来通知。他知道她不屑,看着那份离婚协议,她不屑到所有属于两个人共有过的一切,都决定放弃。她欲净身出户,怕带着一点,都会把自己弄脏。
秦俊没有挽回的愿望。医院的目的后,他更加没有了。
他知道这辈子,他不会在青宜心里翻过身来。从此,她将如鄙视那些狐狸精一样鄙视他。
但是,那重要吗?他想,这几年,他同青宜的爱情,看过去真是美好华丽,却又是不堪一击,对他们这些生活在阳光底下的人来说,爱情早已成了生活的附属品,天时地利才可人和,一旦碰到撞击,立刻粉碎。连戴尘这样一个女子,都能为了已经死去的爱坚持要一个孩子,不顾一切。
秦俊如何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呢?纵然她一再否认,掩饰得那么好。也纵然他一再错觉,几欲相信。他也一度认为感情世界里需要的对手,是有着某种身份标志的良家女子,却终究没有逃过感情真实的捕捉。
戴尘说,如果你爱我,这辈子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。我不允许。如若反悔,十辈子都不会让你翻了身。现在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来决定,爱,还是不爱。
她真是骄傲,她从来就没有不骄傲过,这样的骄傲,男人才真正达不到。但这个男人,他一定要懂得分辨和珍惜。
秦俊抱住戴尘。爱!爱!爱!
他知道她当真是个狐狸精,他也终于知道什么才叫狐狸精,只可惜,一直将之竖作敌人的青宜,从来就不知道。[完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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