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咋这么多好人!
作者患病那年,我正经历第四次高考落榜,并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中。不是考不上,年—年,我的高考成绩都很优秀,只是因为左臂残疾,四次都没越过命运的分界线。因而,我知道残疾对于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,也深深理解作者父母的煎熬。
我是揪着心读完这篇稿子的。还好,当最后看到作者终于康复,我的心才放了下来——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!
当然,编发这篇稿子,并非出于同病相怜的悲悯,而是作品本身的魅力。弥漫在字里行间的爱,和作者刻骨铭心的感恩之心,都深深打动了我。
作为父母就不用说了,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走路,能平平安安、健健康康地走过人生的路。所以,当女儿突遭不幸,父母心急如焚,一次次地求医问药,那是亲情和爱,是责任和义务。唉,当父母的啊……
可还有那么多好人啊!千里之外的卢大夫,也没有收作者父母的红包呀,甚至连挂号费也没有收呀,连面都没见过呀,怎么就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遥诊呢?往来写信,能报销吗?还是自掏腰包?就不怕白费了心思?还有素昧平生却腾出房子给作者一家住的连大大、郭大大,还有K79/80次列车上那位周到细心的列车长阿姨,还有公交车上热心的陌生人们,医院里姑姑和小病友们……咋这么多好人啊!
还有,作者刻骨铭心的感恩之情,和她干净纯粹的文字——患病时作者还是个孩子,固然有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稚真,而写这篇文章时,她已经成年了,可丝毫没有呻吟和做作,阳光,纯净,也正因为阳光纯净,才让我们感到了如花骨朵被倒春寒摧残的痛。同时,在记述好人们的好心好事时,却不惜笔墨,在表达感恩之心时,却不吝感情。特别是在描写小病友悄悄拿走她的香蕉时,竟不忍用任何贬义词,只用了一个“操作”——这是个多么善良的孩子啊,是当年众人的博爱成就了作者的善良,还是她天生的善良得到了爱的眷顾?
数以亿计的精子与一个卵子结合,本就极其偶然,而一个受精卵发育成一个生命、一个幼小的生命长大成人,又要经历多少艰难凶险?热爱生命吧,爱自己,爱他人,爱众生!
好好走路
文/刘杨
中秋节期间阴雨连绵,天地都是湿漉漉的,就连楼道也变得湿漉漉的,到处潮湿冰凉。随之而来的是右腿从骨头缝里渗出的生涩酸沉,走路竟有些瘸了。瘸了两天,老同学电话约饭,我向她说了状况。她的颈椎腰椎都有毛病,是个久病成良医的主儿,分析了各种可能后说,不会是你小时候的腿疾复发了吧?我激灵一下,随即说,不会,疼法不一样。
“疼法不一样”,然而,真的不一样吗?我拼命往大脑的沟回深处钻,试图在尘封多年的记忆里找到当年的切身感受。可惜还是老话说得准,好了伤疤忘了疼。疼感是想不起来了,老同学的话却像揪住了一个线头,把那段经历牵丝拉线般细细碎碎地扯到了眼前。
那是我人生的一道坎儿。
一?晴空霹雳
小时候,妈妈常说我不好好走路。
我出生在郑州市上街区,是郑州铝厂子弟。那时大厂子弟的好处,就是可以一路从子弟幼儿园上到子弟小学,从子弟小学上到子弟中学。上学难是不存在的,流水线般的升学,你要面对的也就是高考这一关。如果你如今经历过家进幼,幼升小,小升初,中招,这一路堪比西天取经的打怪升级,就会特别怀念那个年代。
本来我也是顺理成章如此这般,但我的流程在年磕绊了一下,就像磁带在录放机里绞了带,音箱里传出扭曲滞涩的音符,充分体现了主人公命运的突变,预示了今后道路的坎坷。
小时候,我大部分时间混在外婆家。爸爸在年恢复高考后上了大学,毕业后在市里工作。我们铝厂的人都管郑州主城区叫市里。这个称呼除了体现我们身在市外的距离,还代表了繁华与热闹。上街区距市里四十公里,只有一趟11路公共汽车,爸爸每两周回来一次。妈妈在铝厂上班,放学后我就近的去处就是外婆家。在老旧的苏式三层家属楼里,和邻家同龄的几个小女生玩,幽暗的门洞就是我们的一方天地。
20世纪80年代初,电视台播出了一部日本电视连续剧?《排球女将》,剧中小鹿纯子的绝技就是跳起来在空中翻个筋斗再扣球,这样的扣杀号称“晴空霹雳”,对方是绝对接不起来的。我们这群小学低年级女生瞬间都成了迷妹——过家家没有了,跳皮筋没有了,摸瞎子没有了,一水儿地在楼道墙壁上苦练摸高跳,为下一步练成“晴空霹雳”做准备。
那段时间,我们放学后就聚集在一起比谁跳得高,晚上回家就抱着黑白电视机追剧,第二天继续练。我们坚信,只要有毅力,我们也能练成“晴空霹雳”。练了一段时间,我们发现了问题:我们蹦的这点高度,一点没有小鹿纯子在空中翱翔的感觉。
一番商议后,我们换了训练方式。既然学不了“晴空霹雳”的飞身跃起,那就学后边的高空落地吧。我们开始从楼梯台阶上往下跳。先是从三级台阶上往下跳,练稳了三级又跳四级、五级。不得不说,从高处飞身而下稳稳落地的感觉还是挺爽的。但到了楼梯拐角处,最高是六级,很多女生就不太敢跳了。
我个子矮,前期摸高跳都是最低的,从高处往下跳可不能再输了。当一个高个子女生从六级台阶飞身而下,获得大家的惊呼后,我豪气冲天地登上了六级台阶。胸前的红领巾鼓励我:大个子能完成的,小个子一样能做到。虽然我身高有局限,平衡性还不错,六级台阶一跃而下,平稳落地,并没有出现磕断门牙之类的糗事。
电视剧一集一集地播,我们就那么乐此不疲地玩儿。剧集播完了,我们也玩儿腻了。童年的光阴不都是这样消磨的吗?
那年冬天,我的右腿开始疼起来。最初,我妈没当回事,早上照样撵我出去跑步。我打出生起就爱生病,我妈为了让我锻炼身体,每天早上让我绕楼跑三圈。后来我一直说腿疼,我妈终于相信我应该不是装疼躲跑,医院。骨科大夫在我腿上按按敲敲,没看出啥毛病,说,没事,小孩子活动量大,有时腿疼是正常的,过几天就好了。
万万没有想到,这是“晴空霹雳”来袭的前兆。
二?市里求医
几天后,在体育课的例行跑圈中,体育老师看到我一瘸一瘸的跑姿,把我叫下场了。
妈妈打电话把爸爸从市里叫了回来。爸爸到学校接我,看到他我开心极了,老远就一瘸一瘸地跑了过去。爸爸急忙喊我停下,迎上前抱起我,一直把我抱回家。
医院,拍了X光片。黑漆漆的片子上两根白森森的大腿骨,我一时间被自己的骨头震慑住了,没注意到爸妈脸上愁云密布。
院长和骨科主任反复研究片子,仍然没看出什么毛病,就建议爸爸妈妈带我去市里看病。
爸妈带我去了河南医院。去那里求医的人,几十年前就像今天一样多。骨科大夫问了痛点和疼痛情况,又让我拍了一张髋骨片子。片子出来后,大夫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写病历和处方:右侧股骨头缺血性坏死,服用钙片、鱼肝油。妈妈急切地问,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啊?大夫说吃一段时间药看看吧,说不定以后得动手术。大夫说完就看下一个病号了。
现在网络发达,不管多离奇的病症,大家在网上一搜,病因、病况、治疗方法都有相关信息,可在当年,我们对这种疾病一无所知。
回到上街,医院,找到骨科主任,想问问这种病的情况。毕竟是自己厂里的医生,至少能详细讲解一下。骨科主任反复看片子做比较,认为不可能是股骨头坏死,他说虽然从未见过这种病例,但觉得片子上左右两侧股骨头没有什么明显差异。最终,他建议我们再去河医二附院复诊。
爸爸不想再让我跟着跑,自己带着片子去了河医二附院,找到了一个权威大夫。大夫很慎重,带着一群实习生反复测量比较,在我的病历本上写下一行字:右侧股骨头缺血性坏死?
多了一个问号。
这个问号让人十分纠结,把父母的心悬得高高的,寝食难安。爸爸愁眉紧锁,并不多言,我妈就不能淡定了。她开始数落我,不该从楼梯台阶上往下跳,别人都不敢跳就你傻乎乎地跳。从小就不好好走路,平路不走,路边有个坡啊水泥管子什么的,一定要在上面走……她当面凶我不懂事、把腿跳坏,背后不知抹了多少眼泪。
妈妈不曾读过儿童心理的书,她不知道,小土坡就是我跋涉的崇山峻岭,水泥管子在我眼中就是奥运赛场上的平衡木。大人们永远不能理解孩子战胜眼前“艰难”的胜利感,当然,孩子们也永远不能理解,能在平坦的道路上好好走路是多么简单的幸福。
三?要不要手术
妈妈托了很多关系,辗转医院的院长。院长是中医名家,父母寄希望于中医能确诊并治疗。
我们去了名医的家。老先生很热情,问了病情后,让我来回走了两趟,然后让我躺在沙发上,手掌对着我的脚掌,迅速向前一推,我屈膝的同时“哎呦”一声叫起了疼。
中医不愧是博大精深的国医,仅仅几个动作,老先生就十分肯定地说,股骨头缺血性坏死,中医称之为“扁平胯”。爸爸妈妈企盼地问治疗方法,老先生开了中药方子,要求我以后拄双拐走路,避免坏死的股骨头继续被压迫而使病情恶化。
我舅舅当过兵,复员后在铝厂保卫科工作,却有一手好木工活,他结婚时的家具都是自己打的。舅舅听了情况,当即就为我量身定制了一副小拐杖。
我竟然有了一副小拐!本来我已经被禁止下地走路了,现在有了它,拄起来能走路,架起来像机枪,多威风啊。当然,我也好久没上学了,学校是个能去时不想去、不能去了又想念的地方,拄了拐我就能上学了,还能在同学们面前显摆一下我独一无二的双拐。
我迫不及待地想出门演练一番,爸妈却推三阻四总是不肯让我下地。终于有一天,他们同意我跟随他们一起出门去买菜。我试了几步,觉得自己完全能掌握,就迈开拐大步向前。木拐捣地的声音很清脆,我尽量让这声音听起来有节奏感。我对自己能成功拄拐很得意,回过头兴奋地叫爸妈看我,想得到他们的表扬。却看见我妈背过身捂住了脸,叫她也不应声,爸爸强作笑颜,说,把拐杖给妈妈,还是爸爸背你吧。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练习,就以爸爸背着我,妈妈扛着拐回家告终。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副拐。
后来我才知道,中医老先生主张我拄双拐走路,直到股骨头完全硬化,即便如此将来也会落下残疾,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。他说中医目前还没有理想的治疗方法,建议爸爸再找西医。
爸爸在一家杂志社工作,医院写信。医院医院“文革”前曾专题研究这种疾病,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。医院写了信,医院,医院,医院,医院,医院,医院……医院几乎写了个遍。
我没读过爸爸写的信,不知道在大学期间就发表小说受到文学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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